湖心泛月記
[清]林紓      余食既，同陳氏二生霞軒、詒孫，亦出城蕩舟為湖游。霞軒能洞簫，遂以簫從。（A）月上吳山，霧靄溟蒙，截然劃^②湖之半。幽火明滅相間約丈許者六七處，畫船也。洞簫于中流發聲，聲細微，受風若咽，而凄悄哀怨，（甲）湖山觸之，仿佛若中^③秋氣。霧消，月中湖水純碧。舟沿白堤止焉。余登錦帶橋，霞軒乃吹簫背月而行，入柳陰中。（B）堤柳蓊郁為黑影，柳斷處，乃見月。霞軒著白袷衫^④，立月中，（乙）涼蟬觸簫，警而群噪，夜景澄澈，畫船經堤下者，咸止而聽，有歌而和者。詒孫顧余：“此赤壁之續^⑤也。
      余讀東坡《夜泛西湖五絕句》^⑥，景物凄黯。憶南宋以前，湖面尚蕭寥，恨赤壁之簫，弗集于此。然則今夜之游，余固未襲^⑦東坡耳。夫以湖山遭幽人蹤跡，往往而類，安知百余年后，不有襲我者？寧能責之襲東坡也？
（選自《畏廬文集》，有刪減）[注釋]
①這篇文章寫于光緒二十四年六月十九日，此時作者仕途遭貶、事業受挫，客居杭州。
②劃（huà）：割開，分開。
③中（zhòng）：受到，遭受。
④袷（jiá）衫：指夾衫。
⑤赤壁之續：當年蘇東坡與客夜游赤壁，歌簫相和。本次夜游情景與之相似，故有此說。
⑥《夜泛西湖五絕句》：蘇軾作于杭州任上。其中有“菰蒲無邊水茫茫”等句，故下文說當年西湖“景物凄黯”“湖面蕭寥”。
⑦襲：效仿。
【主動的想象】
（1）以下朗讀處理能引起你怎樣的想象？請任選一句，描摹你想象的月夜畫面。
（A）月上吳山，霧靄溟蒙，截然劃湖之半。（“溟蒙”語速放緩，重讀“截然”。）
（B）堤柳蓊郁為黑影，柳斷處，乃見月。（重讀“蓊郁”，“乃見月”語調上揚。）
（2）甲、乙兩句用豐富的想象描摹了月夜景物因“觸簫”而產生的變化。請你聯系上下文，揣摩作者這種想象產生的原因。
【超時空的聯想】
（3）作者夜游西湖，聯想到蘇軾的夜游與百余年后幽人的“襲我”，心生感慨。假如與作者同游，你會有怎樣的感受？請結合本文閱讀體驗，作簡要回答。
【“夜游”的魅力】
（4）以上閱讀體驗能讓你聯想到哪一篇古典散文中的“夜游”？請結合這兩篇文章，簡述“夜游”的魅力。

【考點】朗讀節奏；內容理解．

【答案】（1）示例一：月亮慢慢爬上吳山，湖面霧氣彌漫，籠罩了半個西湖，似將湖面一分為二，好一派風景獨異的西湖月夜圖。
示例二：夜色中，堤畔的垂柳濃綠得發黑，似一團黑影，我們慢慢踱步到到柳林中斷處，方見一輪清朗的月高懸頭頂。
（2）示例：湖山因嗚咽簫聲的感染，仿佛受秋氣所浸，變得凄惻襲人。這實則是作者因貶謫心境與凄清夜景相融，而產生的哀怨悱惻之情所致。涼蟬因清朗的簫聲而驚動群鳴，與簫聲、歌聲交織相和，西湖夜景更顯寧靜雅致。這是作者因夜游西湖，受祥和景物感染而心生怡然，主動想象，因而倍感蟬鳴之清悅。
（3）示例：我也會無限感慨。作者由今天的自己，聯想到北宋的蘇軾；由眼下的西湖，聯想到昔日的赤壁。同樣的月明之夜，洞簫聲中，兩人超越時空共賞湖光山色之美，同抒貶謫人生的百種況味。這樣的情懷與風骨，只要幽人不斷，無論多少年后，總會有人再去赤壁聞簫聲，再去西湖賞月華，那么，蘇軾、林紓的所抒之情還會不絕于世，不絕于山水。
（4）示例一：我聯想到蘇軾的《記承天寺夜游》，蘇軾與友人夜游庭院，澄澈透明、水月莫辨的夜色美景，引起了作者“何夜無月？何處無竹柏？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”的慨嘆，抒發了貶謫的苦悶、與友人共賞美景的曠達心境以及“美好無處不在，只是缺少欣賞美的趣味”的哲思。而本文林紓在月夜與友泛舟登岸，眼前月色時而凄婉動人，時而清朗怡人，靈動多變。而作者出游的心境也隨著月色與簫聲跌宕，內心哀怨漸平，進而超越時空懷想、追慕蘇軾的雅士心境，從而達到與古今幽人同步的精神境界，寄寓了“心靈的溝通不為時間地點所限”的哲思。可見，夜游的魅力不僅在于能欣賞到奇美的夜景，更在于能體驗到由夜景引發的獨特情思。
示例二：我聯想到張岱的《湖心亭看雪》，張岱夜游西湖，欣賞到天云山水渾然難辨的廣闊純凈的夜雪美景，偶遇了客居西湖的金陵人，抒寫了自己悲憤郁積的故國之思，遠離世俗的孤傲自持，并寄托了人生渺茫的慨嘆。而本文林紓在月夜與友泛舟登岸，眼前月色時而凄婉動人，時而清朗怡人，靈動多變。而作者出游的心境也隨著月色與簫聲跌宕，內心哀怨漸平，進而超越時空，懷想追慕蘇軾的雅士心境，從而達到與古今幽人同步的精神境界，寄寓了“心靈的溝通不為時間地點所限”的哲思。可見，夜游的魅力不僅在于能欣賞到奇美的夜景，更在于能體驗到由夜景引發的獨特情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