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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春
宗璞      ①說起燕園的野花，聲勢最為浩大的，要屬二月蘭了。它們本是很單薄的，脆弱的莖，幾片葉子，頂上開著小朵小朵簡單的花?？墒情_成一大片，就形成春光中重要的色調(diào)。陰歷二月，它們已探頭探腦地出現(xiàn)在地上，然后忽然一下子就成了一大片。一大片深紫淺紫的顏色，不知為什么總有點(diǎn)朦朧。房前屋后，路邊溝沿，都讓它們占據(jù)了，熏染了。看起來，好像比它們實(shí)際占的地盤還要大。微風(fēng)過處，花面起伏，豐富的各種層次的紫色一閃一閃地滾動著，仿佛還要到別處去涂抹。
      ②沒有人種過這花，也沒有人在意它們，但它每年都大開而特開。童年在清華，屋旁小溪邊，便是它們的世界。那多變化的紫色，貫穿了我所經(jīng)歷的幾十個春天。只在昆明那幾年讓白色的木香花代替了。木香花以后的歲月，便定格在燕園，而燕園的明媚春光，是少不了二月蘭的。
      ③斯諾墓所在的小山后面，人跡罕至，便成了二月蘭的天下。從路邊到山坡，在樹與樹之間，擠滿花朵。有一小塊顏色很深，像需要些水化一化；有一塊顏色很淺，近乎白色。在深色中有淺色的花朵，形成一些亮點(diǎn)兒；在淺色中又有深色的筆觸，免得它太輕靈。深深淺淺連成一片。這條路我也是不常走的，但每到春天，總要多來幾回，看看這些小友。
      ④其實(shí)我家近處，便有大片二月蘭。各芳鄰門前都有特色，有人從荷蘭帶回郁金香，有人從近處花圃移來各色花草。這家因主人年老，兒孫遠(yuǎn)居海外，沒有侍弄園子，倒給了二月蘭充分發(fā)展的機(jī)會。春來開得滿園，像一大塊花氈，襯著邊上的綠松墻?；ǘ鋫兺蓧Φ目p隙間直擠過去，穩(wěn)重的松樹也似在含笑望著它們。
      ⑤這花開得好放肆！我暗暗贊嘆。我家屋后，一條彎彎的石徑兩側(cè)直到后窗下，每到春來，都是二月蘭的領(lǐng)地。面積雖小，也在盡情拋灑春光。不想一次有人來收拾院子，給枯草燒了一把火，說也要給野花立規(guī)矩。次年春天便不見了二月蘭，它受不了規(guī)矩。野草卻依舊猛長。我簡直想給二月蘭寫信，邀請它們重返家園。信是無處投遞，乃特地從附近移了幾棵，也尚未見功效。
      ⑥許多人不知道二月蘭為何許花，甚至語文教科書的插圖也把它畫成蘭花模樣。蘭花素有花中君子之稱，品高香幽。二月蘭雖也有個蘭字，可完全與蘭花沒有關(guān)系，也不想攀高枝，只悄悄從泥土中鉆出來，如火如荼點(diǎn)綴了春光，又悄悄落盡。我曾建議一年輕畫徒，畫一畫這野花，最好用水彩，用印象派手法。年輕人交來一幅畫稿，在灰暗的背景中只有一枝伶仃的花，又依照“現(xiàn)代”眼光，在花旁畫了一個破竹籃。
      ⑦“這不是二月蘭的典型姿態(tài)。”我心里評判著。二月蘭是一大片一大片的，千軍萬馬。身軀瘦弱地位卑下，卻高揚(yáng)著活力，看了讓人透不過氣來。而且它們不只開得隆重茂盛，盡情盡性，還有持久的精神。這是今春才悟到的。
      ⑧因?yàn)槟昀?，也因?yàn)椴?，常幾日不出房門?？凑麄€春天各種花開花謝，來去匆匆，只有二月蘭不動聲色地開在那里。
      ⑨又是一次小病后，在園中行走。忽覺綠色滿眼，已為遮蔽炎熱做準(zhǔn)備。走到二月蘭的領(lǐng)地時(shí)，不見花朵，只剩下綠色直連到松墻。好像原有一大張絢爛的彩畫，現(xiàn)在掀過去了，卷起來了，放在什么地方，以待來年。
      ⑩我知道，春歸去了。
      ?在領(lǐng)地邊徘徊了一會兒，忽然意識到二月蘭對春的忠心和執(zhí)著。從春如十三女兒學(xué)繡時(shí)，它便開花，直到雨孱風(fēng)愁，春深春老。它迎春來，伴春在，送春去。古詩云“開到茶蘼花事了”，我始終不知茶蘼是個什么樣兒，卻親見二月蘭驀然消失，是春歸的一個指征。
      ?迎春人人歡喜，有誰喜歡送春？二月蘭沒有推托這個任務(wù)。
（1）讀①～②段，概括燕園二月蘭的特點(diǎn)。
（2）讀第⑤段，說說作者想給二月蘭寫信的原因。
（3）如何理解文中畫線句子“我知道，春歸去了”？
（4）文章最后一段表達(dá)了作者怎樣的人生態(tài)度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