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契訶夫的預言
肖復興      ①如今城市里的書店，兩極分化十分明顯，一類空間被擠得越來越逼仄，像北京大柵欄的新華書店，我自小在那里買書，現在它雖健在，卻是在夾縫里求生存——書架上一半的書籍，被雜七雜八的東西蠶食。一類走“高大上”路線，稱為網紅打卡地，如新開張沒幾年的PAGEONE書店，裝修時尚而輝煌，書只是裝潢的一部分?；夜媚锖桶籽┕?，如此不對稱的輝映，正映射出如今書店的尷尬。
      ②一座城市不可能沒有書店。書店，既不是城市的寵物，也不是城市的乞兒。它本無所謂大小、豪華或簡陋，而應是寵辱不驚，哪怕白天無人光顧，夜晚一燈如豆，也給人溫暖。店里閃爍的橘黃色燈光，親切而令人難忘。
      ③如今，越是城市角落里雞毛小店一樣的書店，越是難以為繼，不是無奈地關門改作他用，就是一半改賣雜貨，所謂“堤內損失堤外補”。北京前門外大街曾有幾家書店，如今一家不剩，還不如大柵欄里的新華書店，聊勝于無。
      ④前兩天，讀契訶夫小說《一家商號的歷史》，講一個叫安德烈的人得到一筆遺產，租房準備開一家書店。誰想，開張三周，沒一個人進門買書。好不容易來一個姑娘，卻要買兩分錢的醋。安德烈生氣地說：“小姐，你走錯門了！”以后，進門來的客人都是要買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。無奈，為了生存，安德烈只好屈從，進了一些生活用品來賣。這些東西賣得不錯，安德烈得隴望蜀，把隔壁的雜貨鋪也盤下來，索性都賣雜貨，后來又盤進一家酒館。雜貨和酒，都比書賣得好。
      ⑤最有意思的是這兩處：一處是安德烈上架新進雜貨時，不小心碰得架子搖晃起來，最上面一層擺放的十卷名家文集滾落下來，【A】砸在他的腦袋上，還砸碎了兩個燈罩。于是，他把那些書打捆論斤賣掉了；另一處是小說結尾，書店變身雜貨店后，有舊友忽然跟他談起文學和書籍報刊，他瞇起眼睛，擺弄著胸前的表鍵說：“這種東西跟我不相干，我是干實際工作的！”
      ⑥讀完契訶夫的小說，又想起我們的書店，發現竟如此相似。早在一百多年前，契訶夫就已經預言當下書店的命運——不是漸次引入各種生活用品（現在再多一點文創產品）或與小酒館（我們是咖啡館）混搭，便是改弦更張，讓書店變成雜貨鋪，直至徹底消失。從最初說人家走錯門，到最后認為賣雜貨才是實際的工作，安德烈代表了多數書店老板的認知轉換。在實際、實用和實惠的價值系統中，書已淪為比雜貨不如的貨物。【B】因此，書砸在我們的頭上，再正常不過。
      ⑦當然，也不能歸罪于書店的老板。在網絡沖擊下，紙質閱讀遭受空前未有的滑坡，而網上銷售對實體書店更是致命打擊。如今，在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下，其命運更是可想而知。
      ⑧這是全世界的問題。
      ⑨契訶夫未卜先知，預言了一百多年后書店的命運。那些不愿意將書店變身雜貨鋪，而堅持認為賣書同樣是干實際工作的書店老板，是了不起的。這個實際的工作，不僅關乎我們的日常生活，更關乎我們的精神和心靈。
（選文有刪改）（1）作者認為“書店，既不是城市的寵物，也不是城市的乞兒?！闭埪撓等?，結合加點詞，談談當今實體書店的困境。
（2）作者為什么要用大量筆墨講述契訶夫小說《一家商號的歷史》內容？
（3）本文語言含蓄，內涵豐富，請按要求分析兩處“砸”的內涵有何不同？
【A】砸在他的腦袋上，還砸碎了兩個燈罩。
【B】因此，書砸在我們的頭上，再正常不過。
（4）契訶夫小說中，安德烈辦書店遭遇碰壁，后自詡“賣雜貨才是實際的工作”。而作者在結尾寫道：“不愿意將書店變身雜貨鋪，堅持認為賣書同樣是干實際工作的書店老板，是了不起的”。請結合本文內容和實際生活，談談你對此的看法。